【李杜】明烛天南
*非纯历史，考据党慎入
*满足自我幻想产物，ooc,ooc,oo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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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 白鹤」
“皇上，臣最近听说了一件奇事。”
李林甫跪着轻声细语，殿内软榻上天子阖目养神，金丝线在他锦被上绣成九条腾龙，琉璃香炉里燃着龙涎香，七十多岁的老臣跪着，像一片华贵之间的锈迹。
他声音干得像枯木，刻意压低了生怕惊扰了天子，这让人害怕他枯木般的声音一折就断。李隆基抬眼看了他一眼，也于心不忍，唤来婢女给他送上汤婆子，并让他坐下，才道：“什么事，说来听听。”
李林甫如同脱水鸡皮的整张脸立马紧紧地缩在一起，挤出一个难看的谄媚的笑来，顿时拔高了一个声调：“皇上可曾听说过白鹤悬壶？”
这鸡皮鹤发的老臣忐忑又得意，一个劲儿地歪着脖子往李隆基脸上瞟。皇帝没回答他，他便不敢再多话，他最近慌得很，怕说错一个字了，皇帝新账旧账一起算。
“白鹤悬壶？”李隆基睁眼问。
“臣听说哪，有个以白纱帷帽遮面，浑身着霜色衣裳的人日日在西市给穷人问诊。”李林甫夹着嗓子，声音直叫人掉鸡皮疙瘩，他瞅着李隆基直起身子坐了起来，忙上去扶，给他身后垫上软枕，不像七十的老头，倒像个阉奴。
“这人看病从不收钱，他反而给钱让去抓药。而且他开的方子，药到病除，无一例外。”
“有这般奇人？”
李林甫那鸡皮脸上的两条细眉毛都快飞了起来，皇帝被他吊起了胃口，得意着呢。他一拍大腿，又换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腔势：“哎呦呦皇上哪，您不知道，百姓都说那人是天上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。您瞧瞧，这又是神仙又是救世的，皇上啊皇上，他是神仙，难不成还要您去给他拜一拜？老臣替您忧心啊！这种人居心叵测！”他说着用广袖掩面，泫然欲泣。他说得太激动，捂着嘴咳嗽起来。
他继续说：“他当我朝百姓受苦？皇上纳贤才、勤朝政，哪用得着他来操这个心。”
李隆基重新闭目，停顿了半晌道：“李爱卿知道这人是谁。”
李林甫没察觉出皇帝话里的意思，长叹一声带了哭腔，说：“臣起初也不信，皇上您那么爱重他，他会做出这般事来。可我派人去再三调查，这白鹤悬壶……”
“就是中书舍人杜甫！”
他的控诉掷地有声，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，方才还是枯枝败叶的声音竟然尖成了锈刀，李隆基微不可察地皱眉，依旧一副安然的样子，道：“杜舍人的药有按时送吗？”
他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对臣子的关心，让李林甫手里的汤婆子险些掉下去。他立马跪地磕头，匍匐在地上抖得像筛子，“回皇上，每日煎好趁热送到杜舍人手上。”
“嗯，你退下去吧。”李隆基一句话拖得悠长，李林甫退出殿外时后背被汗打湿，两手都在抖，从皇帝榻前走出来如履薄冰。他回想起皇帝的话都在后怕，浑身发冷，李隆基不仅在怪他弹劾杜甫，那分明是早就开始忌惮他了！
他此时站在了刀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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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，李隆基传来杜甫，把他晾着自去逗金丝雀，许久才说：“朕从不知晓杜爱卿医术高明。”杜甫愣了愣，随即声音平静如水：“皇上过奖了。”李隆基回过头来看他，停了逗金丝雀的动作，“承认了？”
杜甫抿唇，对他弯腰，叉着手道：“本也无推脱之意。”
李隆基说：“你倒聪明。”
皇帝寝殿里烛火燃得亮堂堂的，各处桌案、檀木架上摆满了看着就让人胆颤的宝物，价值连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奢侈。它们在缓缓跳跃的烛光里流光溢彩，反射出的光芒有些晃眼。
沉默了片刻，杜甫忍不住轻咳起来，李隆基挥手让他坐，自己用茶盏盖刮着茶沫，说：“好医术是造福百姓，朕也不会被那些夸大其词掩住耳目，你自己心里有数，要信朕。对了，可有按时吃药？”
“劳皇上费心了，李相公日日按时派人送药来。”
“好，好。朕就怕他年纪大糊涂了。”
年轻的官员前脚刚走，美人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，莹白的腕子搭在李隆基肩上，无骨似的趴在了他胸前，眸子水润顾盼生情，她为皇帝哼着歌儿，含情眼里无时无刻不蕴着层水雾。
“皇上，杜舍人从不曾犯错。”
杜甫从皇帝寝殿里出来时，天色已暗。朱红的宫墙上千叠雪，他站在金水桥上，四周广阔，雪落无声。他在高墙里静默，凝望着朱红宫墙，细数自己为官的年月。
这是长安今年的第一场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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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初雪停歇，他下了朝换了衣裳、戴了帷帽依旧往西市去。他戴上帷帽能省许多事，只要皇帝把事情压得好，他在此处就能一直清净。随行的人摆开桌子，面前立马排出一条人的长龙。
他叹一口气，面前的老妇骨瘦如柴，他隔着帷帽都不忍心看。他把一小块纱帕覆在老妇腕子上，苍白两指搭上，温声道：“平日里可有打喷嚏、头疼等症状？”
老妇直接冲他打了个喷嚏以作回答。还好有帷帽挡着些，不然凭他这身子，当即可以直接收摊罢工。他收回手，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她，嘴里不住地嘱咐着：“一日煎两次药，早晚各一次，早上的药渣晚上反复煎再煎，注意休息，三天便可痊愈。”
老妇对他连连称谢，抓着他递来的碎银走了。
今日满天阴云，天光昏暗，杜甫又戴着帷帽，视线不甚清楚。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在桌前坐下，摘下护腕把胳膊递到自己手边。
既同为男子，他便收起了纱帕，两指覆于那人脉搏之上，手指所触的肌肤温热，他皱着眉把了许久，有些恼怒：“您身体康健，可以离开了。”
年轻力壮却来问诊骗钱的人他见了不在少数，以为这次又是来骗钱的，便没给什么好态度。
那人坐着不动弹，说：“大夫，您再仔细瞧瞧。”
杜甫耐着性子又给他把了一遍脉，身体好得不能再好了。他沉吟片刻后，犹疑不定地问：“是否是房事有困难？”他想着，一个年轻健康的男人来问诊，很可能是某方面有隐疾却不好意思开口。
那男子一动不动怔了片刻，才轻笑一声道：“想什么呢，是……这儿。”男子说着拉起杜甫一只手，引着他探在自己脖子的伤口上。
“大胆！”杜甫身边一直沉默着的近卫突然大吼，一掌劈向男子胳膊。男子迅速抽手，再一眨眼侧掌直劈那近卫脖颈。
“不……”杜甫哪能想到两人能动起手来，刚说了一个字，男子便停了手，手掌堪堪落在近卫皮肤上，极快的动作带起风来吹动他耳边的头发。
近卫一动不动地屏息，杜甫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，他佯装恼怒，斥了近卫一句：“俞秋！不要总是冲动。”
他这姿势说这话属实有些滑稽了，男子撤了掌欲把他的手拿开，杜甫这才发觉了姿势的尴尬。“抱歉，下属护主。我给公子擦药。”他取出随时备着的伤药膏，撩起帷帽背对人群，指尖蘸了些药打圈涂抹在他伤口上。
男子偏头只能看到他瘦削清秀的下颔和嘴唇。那唇色很淡，无甚血色的唇让他看起来几乎病弱，他垫着脚涂药，身体晃晃悠悠的，指尖冰凉的温度都不足以化开药膏。
杜甫放下帷帽重新坐了回去，挥挥手招呼下一个人来，男子依旧不肯离开，倏地夺走那罐药膏，拿在手里抛着玩儿，“药挺管用，送我？另外是我今日举止唐突了，我欠你的。不如戌时风罄楼请你喝一杯？”
杜甫这才拨开帷帽露出一只眼瞧他。男子身后负剑，戴着玄色金纹半面具，腰间挎一个酒壶，抱着臂往自己面前一站，真真是身形高大。不过他立在了这儿，身后排起的队伍后退了数尺。杜甫眯眼盯着那面具，估摸着他的身份，看着这人身手不凡，是个值得结交的。他点头应了。
来他这儿问诊的人都只是有一些小毛病，风寒发热，跌打损伤之类的，他把把脉就能看个透，去抓药也用不了多少钱。他抬眼看一眼太阳，算着时辰差不多了，就叫俞秋收拾了东西，乘马车去风罄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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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身霜白缓步进入风罄楼，端的是风雅无双。这风罄楼他来过很多次，共事的官员们总爱设宴在此，平日里他与朋友们小叙，这也是个绝佳的地方。这里的装修典雅却不浮夸，不见什么珠光璀璨，隐约能听见流水声，红木雕梁显得此处幽静。
他手里把玩着折扇，由堂倌引着上楼。他把俞秋留在门口，推门进去，看到男子在往杯里斟酒。
他不急不缓地脱下斗篷，在他对面的席子上坐下来，并不摘帷帽。此时灯火明亮，他隔着纱看清男子未摘半面具，鼻尖以下的面庞露在外面。男子端起酒壶往自己腰间带着的壶里灌了一些，仰头喝了一口，把斟好的那杯往杜甫面前推了推，指尖磕了一下杯壁示意他。
杜甫合起扇子敲了下掌心，语气为难道：“隔着层纱叫我怎么与公子对酌？”男子闻言要掀他帷帽，杜甫也不躲，男子手刚触及薄纱复又折了回去，取下自己的半面具，捞起那壶又喝，道：“这般不就好了？”
杜甫这才取下帷帽，端起酒杯，眼睛却细细打量着男子：一身藏青色粗布缺胯衫，腰间木带扣配黑鞓带，身侧搁着一把长剑。
最勾人的是那一双蓝眸凤眼，狭长的眼尾勾起的该是缱绻，却如同敛了寒光的刀。
杜甫垂眸把杯子搁在桌上，一抬眼正对上男子目光。男子迎着他的视线，目光好似能看穿他的灵魂，随即目光毫不遮掩地在他脸上打转。像极了遇到势均力敌对手的豹，目光大胆又警惕。
“在下初到长安便听闻西市有奇人，免金问诊，药到病除。白鹤悬壶……是你吧？”男子懒洋洋地倚着，声音漫不经心的恰到好处。
“我当是什么天大的缘分让我与公子相遇了，原来是那莫须有的美誉引来了公子。”
“自然是缘分，”男子掏出一块帕子擦剑，放在案上的剑鞘上有几道划痕，“我可从未见过想法如此特别的大夫。”
男子话语间多了几分调笑，杜甫轻咳一声，回想起自己那时的蠢劲觉得有些丢脸。男子识趣地移开话题：“西市奇人，问诊倒贴钱不怕喝西北风？”
杜甫故作忧愁，道：“兴许能换个心安？”
他突然噤声，屏息听着门口动静，男子也把手往下压示意他安静。门口传来激烈的刀剑碰撞声，木头地板被很多双脚用力地踩踏着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人被狠狠砸在了地板上，紧接着门被“轰”地踢开，俞秋大喊：“主子快走！”
“走！”男子不知何时戴上了半面具，他迅速抄剑入鞘，架着杜甫胳膊便从窗外踏出去。
待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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