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层巅

虽无言泪满面

【李杜】雪却输梅一段香

*他还没来得及思考,唇上便贴来一片温热。杜甫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轻轻闭上,睫毛轻颤,像春日的蝴蝶,泪还缀在眼角。

李白嗅到他满怀都是梅香。


*算《明烛天南》 if线?

*5k+一发完,放心食用


      “几时了?”

  席子上的人闭眼假寐,青色胡茬密密麻麻爬了他半张脸,言语间带了几分疲惫。

  “噢,还是没来。”随从名叫三影,此时坐在李白身边打瞌睡,这一句答得稀里糊涂。

  他二人酉时便等在了这风罄楼的厢房里,一桌子饭菜放凉了叫人撤下,又换了新的一桌来,来来回回三次,都不见要等的人来。李白折腾的实在麻烦了,斥着人利索撤下饭菜,换了一壶冷酒。

  皇帝新贵、御前红人李白也有这般碰壁之时,任谁知道了,都得说一句这等不来的客人面子大,不识好歹。

  李白拍他脑袋,道:“我问你几时了!”

  三影回过神来咋舌,揶揄道:“该是快亥时了,这么一看,是又不来喽。”

  李白沉着神色披好氅衣,拎了一壶黄醅酒就大步跨出风罄楼。

  “没出息。”三影摇摇头,为自家主子叹气,跟了上去。

  今冬还未雪,天气是又干又冷,弦月是孤单的月,连朵云都拈不来给自己镶边。

  这厢杜甫在书房里看文书,身侧火盆子烧的噼啪作响。碎发勾出他清瘦的侧脸,火光模糊了下颔线,柔和的色彩描出他几分温润。

  这几夜是格外冷清了,只因为他又一次没去赴李白的约。往日,要么是在这杜家府院里头,要么是在李白置办的一片园子里,再不济也是在那风罄楼,两人总是爱凑在一起,说些诗话,吟些歌赋,知己共话夜雨。

  杜甫刚前几天被升为御史大夫,要说这升官的由头,那还真是可笑。

  他原先是散骑常侍,入则以备皇帝顾问,出则骑马随从。李白一丝都容忍不了他骑马,恨不得跟皇帝出行都让他乘马车。所以这散骑常侍自是做不得了。

  那人一封奏折递上去,说杜常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,不会看顾自己的身子,柔弱而不禁风,实在是不适合骑马从驾。

  真是好一个柔弱而不禁风!杜甫知晓此事后,在自家大门口险些摔了。这可给他气得不轻。

  太白兄……还真是个泼才。

  他的侍从俞秋蹲在他脚边,给火盆添炭,说:“主子,我说句大胆的话,您这次是真没意思了。李公子素日就爱说笑,这也没什么打紧的。您这官,可是实打实地升了呀。”

  “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,拐出七八里了。我生气的原因,他说笑是次要。”杜甫生气,把折子拍在案上,“你不懂。”

  他想起此事便头疼,一生气又是好一顿咳。

  俞秋连忙给他添热茶,抚背顺气。

  李白一回府便摸黑进了屋,不点灯不烧火盆,捏着酒壶,一声不吭地喝。

  “要我说,你这是自作孽。”三影在一片黑里也看不到李白,说得大胆。

  李白只嘲不驳:“你是个懂的。”

  “我懂啊,我怎么不懂。你见过哪个大男人愿意被说成‘柔弱而不禁风’?”

  李白闻言,瞬间得了理:“我说错了?他受点寒就能咳半夜!他说他小时候还能爬树呢,如今却把身子糟蹋成这样。”

  三影思忖片刻,出主意道:“得了,他总得上朝,你去他的必经之路上堵他便是了。”

  李白是皇帝亲手提上来的翰林学士,并不上朝,他要想堵得杜甫,得掐着点候着。

  朱红宫墙上探出几支红梅来,在料峭寒冬里擞着。

  杜甫猜到李白必定要来堵自己,看到他也没有意外。

  但他只是淡淡地同李白叉手问候:“李大学士。”

  李白看见他这一套宫里做派,也按同样的路子回敬:“恭喜啊杜亚台,这又高升了,可得提携提携我这个身轻言微的小官啊。”

  闻言,杜甫弯了弯眼睛,皮笑肉不笑道:“李大学士说笑了,您的诗文惊为天人,谋略纵横捭阖,您要我提携,那可是折煞我也。”

  “怎的这般见外?你我私交向来不错,且不说提携,杜亚台,请在下吃杯酒总是可以的吧?”

  杜甫心里早开始啐他了,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

  他假意赔上笑脸,“在下今日身体不适,改日宴请李学士。”他顺势咳了几声。

  “也好,还请亚台时常惦记着,您这御史大夫的官职,来之不易。”李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,眼看就要把面子上的捅破。

  果不其然,杜甫语气瞬间冷了下来:“太白兄不必与我拿乔,以后也不必擅自为我做主张。”

  李白向前跨出一步,迫近了他,“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?”

  “大学士这说的什么话,我怎敢随意揣度您的心思。”

  “杜子美!”李白就要攥住杜甫的手腕了。

  杜甫抬手行礼,不着痕迹地躲开。“在下先告辞。”

  浓眉紧蹙,怒火快要把李白的心焚烧成灰,他单手扣住杜甫的肩膀,要强行把人带走。

  杜甫比他矮了一颗头,又不及他这习武之人孔武有力,挣扎地脚步凌乱,狠狠瞪着并排站着的俞秋和三影,见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,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,又急又气,但也无可奈何。

  李白带着人匿在一片红梅中。

  “杜子美,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?”

  仿佛有火烧着李白的五脏六腑,偏偏又寒风嚎啕,他有些后悔了。

  杜甫拢了拢衣服,眉宇染了怒色:“你心里七弯八绕,我怎么能知道!我柔弱而不禁风,先走了!”

  李白攥住他的胳膊,不再说话,看着他的面庞,叹了口气。

  两人如此站了许久,还是李白先低头,把他的碎发别在耳后,“我知道的,杜二,别为我忧心。”

  绰绰梅影在朔风里被顺走暗香,遮掩不住深处的两人,长安城今年的第一场雪落。

  杜甫别开视线,却看见大雪压枝头。

  他鼻尖被冻的通红,李白不愿再与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拖时间,说:“我有分寸。”

  “李林甫和杨国忠在边上如狼似虎地盯着呢!你有分寸?我看你哪天要被他们活吞了!”

  “怎么会。”

  杜甫苦笑,旋即对他轻声说:“我受寒不妨事,真的。”

  “上次骑马出行,你咳了半夜,吓着我了。”

  杜甫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,汲取着那点温暖,“为官这几年,你我都过得不易,”他发觉李白把另一只手覆在了自己手上,他继续说:“不能功亏一篑。”

  这道理谁不懂,李白只是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杜甫离他很近了,他温热的鼻息挠在他心上。“以后做事都来与我商榷,可好?”

  “雪下大了。”李白吹走他睫羽上的一片雪花,轻叹:“回家吧。”

  他的身体总是那么炙热,杜甫对那热是那么眷恋。他顺着李白的手,手掌钻入宽大衣袖,颤抖地蹭着他小臂,一路向上,感受暖流自指尖钻到心里。

  “瞧你,头发上都是雪,成雪人了。”李白打趣他。

  杜甫又冻又紧张,咬着牙,浑身上下都在发抖。

  周围都是落雪和红梅,谁都没有再迈出一步,怕踩碎了席天卷地的纯白。

  到底还是我想错了。杜甫垂首。

  李白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袖里拿出来,杜甫呆呆地望着他,心比雪还要冷,可指尖还是想与那温暖缠绵。

  却见李白解开披风绳结,把杜甫拽在自己怀里,扯过披风把二人俱裹上。他轻笑一声,低头用唇碰了碰呆了的人的额头。

  杜甫怎么都反应不过来,却听到那人声音闷闷地响在自己头顶,“呆子雪人。”

  雪似乎落得慢了下来,杜甫后知后觉。他说:“你的。”

  他把头闷在李白怀里。雪人傻了也是他李太白的雪人。

  杜甫升为御史大夫,就相当于成了宰相的副手,其工作量比之前是翻了倍的。早上他别过李白,就匆匆回府处理文书卷宗。

  他尤其爱看雪落,叫俞秋撑开窗户,他好看看这长安的雪。许是火盆烧得太旺,他面颊上总是浮着一层薄红。

  那折子被他拿起来又放下,还时不时摇头,摸摸自己的额头被吻过的地方。随即又摇头,嘟囔一句“想什么呢”,耳尖也快比梅红。他这一日都魂不守舍,索性丢了文书,去雪中折梅。

  他府里养了一片梅林,风过而动,好似红浪排空。

  一片雪花落地,便引起千层愁绪。杜甫内心波涛汹涌,极不平静。垂首嗅红梅,心里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
  旁人无法得知他心事,单看这景致,只觉佳人袖盈香,美得很。李白翻墙进来时就是这感受,他坐在墙头看了半晌,鬼使神差地拔出剑,跃下墙头时横劈在空中。

  顷刻间落红成雨,香梅覆雪,惊起了藏匿巢中的鸟雀。

  李白自那飘飞花瓣中穿行而过,当他站在杜甫面前时,肩上已经落了两片梅花瓣。

  “带剑做甚?林子都要教你毁了。”杜甫稍有愣神,但很快笑脸盈盈,之前的忧愁烟消云散。

  “这般好景致,不应景舞剑可惜了。”

  杜甫本就穿着披风,此时又被李白的披风拢了起来,埋在两件披风里看他舞剑。似雪中游银蛇,左抽右旋,杜甫看得痴醉。

  李白一挑剑,砌下落梅如雪乱,拂了一身还满。

  李白拍他肩,道:“天冷,回屋。”

  他此番前来可没安什么好心,白天他有意逗杜甫,看那人又是发抖又是发愣,手摸上自己的胳膊,不可谓是单纯又勾人。

  他惦记了杜二一天了,虽说他日日惦记,可今日的“惦记”格外耐人寻味。白天那个轻轻浅浅的额头吻,他哪能知道作不作数,提起嫌尴尬,不提的话……再做别的事又太唐突。

  思及此,他轻轻拍了下大腿,神色冷峻严肃起来。

  “别喝凉的,”杜甫拿走案上的冷酒,唤来人去温,“你胃不好。”

  李白不去看他,垂眸,少见的沉默。

  杜甫从来都是面皮薄,李白不说话,又经白天那事儿,他坐在对面尴尬的不得了。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不安地绞动,他佯装自在,侧眸望着窗外。

  “子美……”李白试探着唤道。

  “嗯?”

  “啊……无事。”

  李白也转过头去打量这个他来过无数次的屋子,目光掠过杜甫,不出意料地看到他迷茫无措。

  这杜二,不发脾气时温和的很,一发脾气,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骇人听闻。李白这一回可是见识到了,他心里笑他,又觉得可爱的紧。

  他晾着杜甫,捱了一会儿,满意地看到那人红了耳尖。

  杜甫的指甲都要陷到掌心里了,他盼着俞秋快些回来,和李白待在一起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难捱过。从未见过李白如此拘束作态,他想起了白天那个吻,李白是不是不愿意?自己让他尴尬了?

  “我今晚有要事与你商议。”李白打破这杜甫单方面尴尬的气氛。

  杜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又重重砸回去。他急急问道:“太白兄有事便说。”

  屋外的雪下了一整天,早也潇潇,晚也潇潇。积雪厚压,梅枝不堪重负。

  只听得李白一声长叹,“你我今夜抵足夜谈可好?”他说的有几分沉痛,眼底血丝可怖,一双眼望着杜甫。

  “为何?可是有什么事发生?”

  李白苦笑,道:“你说能怪谁呢?只能怪我,行事莽撞。”

  “太白兄,快说呀!”

  李白站起来,站在窗边望着无尽的夜,大雪纷飞。

  “我明日离开长安。”

  杜甫扯住他的衣角,一瞬间静得连雪落的声音都能听到。

  杜甫看着他的侧脸,道:“李林甫为难你了?”

  “我平素里狂放,处处与他作对,他不留我。我若留,那赔上的就是你我两条命。”

  “我去找皇上,我去找皇上!当我们是砧板上的鱼了,任他宰割?”

  李白扯回已经闯到门口的杜甫,把他箍在怀里,“杜二,冷静,我已投了辞呈了。”

  杜甫一下子由扑腾转为安静,双眼盯着不知何处,不断重复:“会有办法的。”

  “你还可以出城来看我。”

  杜甫摇头,他们二人走在如今这一步很艰难,几年殚精竭虑才在朝廷上有了一席之地。这一次,断送掉的是李白的前程,更何况李林甫睚眦必报,能容忍李白平安出城?

  李白推门而出,径自走入大雪中,雪地上只留下他一串孤孤单单的脚印。

  “太白,你去哪?”

  李白动容,忍着不回头,留给他一个孤寂背影。他折下一枝梅,再回头,发现杜甫落泪了,穿着单薄衣服站在台阶上,似乎冻在了这夜里。

  李白牵过他的手,把花放在他手心,引着他插在瓶里。

  “我折花赠你,”李白抚着他的头发,“祝你平安无虞。”

  “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长安?”杜甫心尖都在发颤,“从来都只有你我二人,其他人要么是李林甫杨国忠党羽,要么首鼠两端明哲保身,哪来的平安?何谈无虞?”

  夜里起风,此风动息如有情,吹得烛火破碎。

  李白慌了神,胡乱给他揩眼泪,“对不起。”

  杜甫双手摸上他的面颊,捧着他的脸,颤声道:“你看着我。”

  李白有些惧怕对上他的目光。

 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,唇上便贴来一片温热。杜甫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轻轻闭上,睫毛轻颤,像春日的蝴蝶,泪还缀在眼角。

  李白嗅到他满怀都是梅香。

  杜甫不曾与人接吻,只知道嘴唇挨着嘴唇。他踮起脚,捧着李白的脸,与他挨了半晌。

  待杜甫退开,已经是从耳尖到面颊都泛了红。

  李白和他抵着额头,闷闷地笑。杜甫被他笑得羞恼,挂着泪佯怒,问:“笑什么?”

  “你当真是什么本子都没看过。”

  李白搂过他的腰,托着他放到书案上。杜甫被他吻着,缓缓被放倒,双眸与双唇俱是潮*湿。

  此吻缠绵,俞秋恰在此时推门而入。

  “主子,酒……”

  李白顾及杜甫心情,怕他羞于被人撞见,要离开他的双唇。怎料杜甫胳膊勾着他的脖子,把他又往回带,学着他的法子继续吻。

  俞秋僵硬地端着酒壶出来,对靠墙等候的三影说:“这酒咱俩喝吧。”

  “怎么?”

  “我要长针眼了。”

  屋内二人俱是动情,杜甫的一点薄衣服不堪拉扯,很快便只剩领口大敞的中衣。

  李白觉得有钝刀在剜自己的心,他觉得自己做的过了,该坦白了。

  最后一片雪花落在梅枝上,造成了划开晚夜寂静的罪状。一树红梅再撑不住雪的重量,积雪自花枝上抖落。

  窗外扑簌簌的声响唤回杜甫的神智,他陡然惊醒,推开李白,道:“你是不是诓我?”

  “诓你什么?”李白笑问。

  杜甫瞅见他笑,更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。“编这么拙劣的谎话,你蠢还是我蠢?”

  李白笑吟吟地后退,道:“蠢谎话骗蠢人。”

  “李白!”杜甫跳下书案,三两步跑到李白面前,一手扯着他的领子,一手作势要打他。最后没下去手,掐着他脸,恶狠狠地骂:“我就说呢,李林甫有通天的本事,翰林大学士想杀就杀。诓我,你能耐啊?”

  李白瞧他又炸了毛,有了前车之鉴,立马顺毛:“我没能耐。”

  杜甫被他气笑,也怪他自己当时关心则乱,漏洞百出的谎话竟没识破。看到他唇上的伤口,又觉得挂不住面子。他坐回桌前,一本正经问道:“你和我兜这么大圈子,图谋什么呢?”

  他倒是正襟危坐,但发冠散乱,中衣素白,交领大敞,双唇绯红,实在是有辱斯文。

  李白挑眉,“我还能图谋什么?”

  几番思索下来,杜甫觉得荒唐,他犹犹豫豫,终究还是问出了口:“你就是为了和我……和我亲,还有……”

  “嗯?”一个字被李白拖得悠长,尾音上挑,依旧逗弄着杜甫,丝毫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  杜甫飞窜到床上,枕头丢在李白身上,羞愤难当:“你图谋着吧!看你这辈子图谋不图谋得到!”他不解气,继续怒斥:“打地铺去,还想抵足夜谈!”

  炸毛了的人自耳尖到胸膛都泛着红^潮,李白想,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。

  他鼻尖还缠着几缕梅香,这杜二,怕不是个梅树精。

 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,两人达成共识,李白躺在了杜甫身边,如果忽略两人中间的那碗水的话,李大学士这次可是安安分分的了。

  “太白,睡着了没?”

  “没。”

 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杜甫爬起来,蹭到了李白身边。

  他低声说:“那……那亲一下再睡?”

  李白心猛跳了一下,淡定“嗯”了声儿,等人送吻来。

  杜甫低头。

  李白痛苦地叫了一声:“你成心咬我舌头?”


  月不再是孤单的月,飞鸟掠过给它作伴。
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夜雪却输梅一段香。


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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